要饭的女人当区长

方群

“没有共产党，那饶有今天，”几辈子陷在地狱里，韩秀贞如今登了天。

海有枯时石有烂，她家辈辈都要饭，娘家要饭三辈整，婆家两代是穷光蛋。

生下来吃糠又咽菜，三四岁就求爹爹告奶奶。二十多天断了火，生吃硬咬黄竹叶菜。

五岁卖给傻男人，十六岁帝哭过了门，不怨爹娘心眼狠，自己生来是受罪的人。

鸟入樊笼猪入圈，过门的媳妇受磨难，嫂嫂虐待丈夫打，三尺肠子空苦两尺天下最黑莫如炭，地力的心肠墨一般，两元大洋五分利，韩秀贞借债闹生产。山高一尺水高一丈，债主的本利还不上，辛辛苦苦织出的布，尺尺寸寸顶了帐。河边杨柳路旁的槐，她家死人没处埋，地主霸占了祖莹地，伯伯的尸骨往官坟里抬。富人越过越兴旺，穷人越过越没指望。韩秀贞全家五六口，为了活命走他乡。狗到那里都得吃屎，穷人到那里都要着吃，提着篮子拿着棍，走过东村串西村。茫茫大雪雪似雾，漫山遍野看不见路，要饭无门回家转，摔在冰窟窿没有人管。套里黄河九转湾，几千年的世道有一天变。乌云一散满天晴，家乡去了八路军。人向光明葵向阳，扶爹背儿回故乡，新社会办法兴互助，街坊借给二升粮。太阳东落月西出，如今世道不同古，鬼子吃面八路吃糠（注），自古没这样的好队伍。八路军空口吃干饭，韩秀贞给他们几头蒜，他们不要她硬给，收下蒜头强给钱。村长办事不公道，穷人税多富人少，八路军心里向穷人，摊派先尽富的掏。

（图片见原版面）

村里来了个女同志，动员妇女成立组织，有钱人怕杀又怕抢，韩秀贞说：“我当组长。”夜里偷偷挖地洞，掩护干部为穷人，报告敌情找上级，黑夜跑出十几里。忙了工作没得吃，回家丈夫没好气：“看家狗还知道雇主家，八路军来是你爹？”泰山巍巍高插天，八路军的好处数不完，贷给她股本钱一万，领导穷人组织生产。古树开花照山红，全村妇女参加劳动，纺织组纺车一片嗡嗡，韩秀贞照顾了西来又照顾东。种豆得豆种瓜得瓜，妇女的劳动开了花，秋天粮食堆满院，老人说：这年头得靠女人家。人民选举劳动英雄，韩秀贞榜上第一名，领导全村发家致富，家家的光景一年赛一年。河里流水水悠悠、黄河水从东会往西流，县里来了委任状，要饭的韩秀贞当了区长。一阵欢喜一阵酸，翻来覆去细盘算，坐炕头的女人常区长，为革命拚命也得干。前人种树后人乘凉，为人民服务理应当，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我，决心丢下孩子和家乡。村里老少闹沸腾，自古没听说这样事情，有的说：“她一走咱村少了擎天往”，有的说：“从此全区更得出女英雄。”四辆大车坐满人，欢送女区长去上任，秧歌锣鼓震天响，谁不想看看韩秀贞？月儿明明照九洲，全区的妇女出了头，大事小事找区长，男人也得坚拇指头。一阵乌云遮半天，蒋家匪军来侵犯，区长带民兵打游击，胜似古来的花木兰。鲜红的花儿人人戴，人民功臣人人爱，全国妇女召开代表会，韩秀贞选到北平来。几辈子要饭的“下贱人”，如今真正的大翻身，粪堆里泥土上了金銮殿，路旁野草种在聚宝盆。吃水惦记掘井人，吃谷忘不了庄稼汉，“没有共产党：那能有今天？”（注）指日本鬼子在时向老百姓要面吃，八路为了减轻人民负担，以糠为粮。

（图片见原版面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