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美国回到祖国来
1949-08-17
我们留学美国的中国学生,没有一刻不惦记着祖国。今年五月间上海解放以后,回来的人慢慢多起来。
我们是七月十七日离开旧金山的,人人都很喜欢,因为从此再不要受那种对黄种人歧视的闲气,也不要看那种建筑在罪恶与金钱上面的所谓文化生活,更不愁今后怎么办——因为我们是要回到解放了的新中国去了!
同船回来的中国同学有五十五人,其中二十八人是到平津京沪等解放区的。只有两个人要到台湾,其中还有一个是因为家在台湾,要回去看看。船行四、五日以后,很自然的,方向相同的就容易聚在一起,到平津京沪的人,每天至少开两次讨论会,多半在早饭后和晚饭后,每次先由一个同学报告一个问题,再由大家讨论,内容多着重于新中国建设的问题:如资源的调查,动力的设计,工业的发展,交通的发展,农业的改进等。此外也有苏联的介绍,辩证法唯物论、马列主义的学习,批评与自我批评。在快到日本的时候,我们开始用自己带着的短波收音机收听解放区的广播,当我们听到“北平新华广播电台”和“上海人民广播电台”的呼号的时候,心里非常快乐。虽然干扰很厉害,而船上的美国水手们又在旁边看着,但是我们仍然每晚都要收听,有时候一直听到深夜十二点以后。
到香港后、再换船来天津,同行的有二十四人,在开船之前。香港的海关来检查了,起先有一个人走过来。对我们说,如果我们愿意出一点钱,就可以不检查。当时我们听了很愤慨。告诉他说:“我们没有钱,要检查就来检查好了。”于是一会儿就有三、四个海关人员过来了,他们藉口我们几位同学带的五架无线电收音机没有登记,犯了他们的法,把收音机都拿了去。有一位英国人,态度之傲慢,言语之无礼,实在令人难堪,他还说要送法院听候法官决定。因为第二天船就要离开,我们决定由一个人牺牲船票,卷着铺盖下船,在香港和他们干一下,可是到第二天早晨,不知怎么地另外一位英国人又说,只要每架收音机上税港币五十元就可以不必到法院了,他们的“法”原来是只要有钱就可以变更的。
在到达祖国海岸的前一天晚上,我们在海上开了一个“波浪晚会”,全船的二百位旅客,四分之三都来参加了,节目有唱歌,秧歌舞等,大家都因为要平安地到达解放后的祖国大陆了,心里非常高兴。
八月十一日船抵塘沽口,海关的人员,水上警察等等都非常有礼貌,办事是认真的,态度是和蔼的,使人立刻感到新中国的新气象,海关上来的马同志最使人印象深刻,我们围着他要唱歌,他就唱了“打到台湾去”“我们是工人阶级”,赢得大家热烈地鼓掌。
二百多位旅客的行李经过检查。我们觉得,为了严防美帝国主义和蒋介石特务混入,这种检查是完全需要的,应该上税的东西都由旅客们自己拿到海关去上税。在这里,什么贪污、行贿、无理的留难,都一扫而空了!由于检查人员的态度和蔼,使我们认识到只有到了解放区,我们的人格才真正受到了尊重。
八月二十六日晚上,华北人民政府,特地招待我们,最先是华北人民政府高等教育委员会委员周扬先生出来和我们谈话。他说:“欢迎诸位回来共同建设新中国,不过希望诸位不要把解放区过分理想化了;这里在工作上是有缺点的,这些缺点需要我们共同来解决。我们共产党人唯一可靠的武器就是相信人民的力量,离开了人民,一切都没有了。”
我们同学中有人提出现在有些美国资本家,一听到“共产主义”就觉得非常可怕。周扬先生说:“共产主义和共产党人没有什么可怕,帝国主义是可怕的,我们将要把这可怕的帝国主义打倒,所以从帝国主义的眼光来看,我们是可怕的。”
正在闲谈之间,华北人民政府高等教育委员会副主任委员钱俊瑞先生来了,饭后,钱俊瑞先生为我们开了一个小小的座谈会,他先将国内现在的军事、政治、经济、文化、教育各方面形势作了一个简明的报导,然后说:“我们的困难仍然很多,但是我们一定能克服困难。我们共产党人一贯的态度就是大家共同来商量,来解决,请诸位多提供意见。”
我们都是从国民党统治区出去念书的,身边还带着国民党的护照。我们对于人民解放战争并没有什么贡献。而解放区人民政府,不但丝毫没有歧视我们,反而招待我们,使我们感到非常惭愧。回想过去在蒋管区,如果你真想把事做好,要想发动什么,建议什么,很可能一顶红帽子向你头上一加,从此你只好什么也不想,什么也不干。可是今天共产党是随处与人民北同解决问题的。这怎能不叫我们深深地热爱解放区,热爱共产党。
在解放战争和生产建设中,共产党人,尽了最大的力量,可是来到北平以后,我们才知道一般共产党干部的待遇,是非常微薄的。从这一件事上看,使我们认识共产党的一举一动,决不是只为了自已的利益的。
有一位同学说得最好,他说:“在未到解放区之前。我还是半信半疑的。对于中共人员的刻苦耐劳,脚踏实地的干事,也以为有一半是宣传,当时我想:“世界上那有这样的事情?”可是,现在我算是完全相信了,新中国是百分之百的有希望,有办法了,过去我所有的“超然物外”的幻想是绝对地错了。是的,没有中间路线,不是向左就是向右。这是我个人一生中的转折点,回到解放区来,是太值得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