解放后的清华和燕京

杨承栋

戴着皮帽子的人民解放军战士，来得这么猛这么快，敌人仓皇夹着尾巴钻进北平域，西郊两个闻名国内外的大学——清华和燕京，就在十二月十三日从反动统治下解放了。

爬墙出去看解放军

人民解放军，对于清华燕京两校的同学并不陌生，国民党匪帮带来的无数苦难和迫害，八路军抗日战争以来在华北的声威，早就使许多同学期待着解放军，像期待着至亲和好友，然而也有不少人怀着疑虑和不安，不知道新的变化究竟带来些什么。

大家等得焦躁起来了。许久同学，三三五五，到青龙桥一带去找，特别是怀着疑虑不安的，过去对政治不关心的同学们，他们终于找到了，也看到了，丝毫没有什么奇特，原都是老老实实的、带了枪的庄稼人。附近的老百姓都诉说着解放军的纪律确是好。大家找着解放军就攀谈，见到战士也问，见到伙夫也谈。一个团政委被大家围在清华体育馆前讲了话。大家用热烈的鼓掌来回答他。好多人为了避免通过校门时登记的麻烦，从墙上爬了出去看解放军。

疑虑不安的空气消除了很多，代之而起的是：为什么他们纪律好觉悟高？解放出来了之后会有什么改变？自然，有好多同学清楚知道，新民主主义的政策一定要实行。但是好多平日只顾念课内书的同学们，就必须找答案，他们纷纷找到毛主席的“新民主主义论”、“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”。有人统计过，燕京一年级同学全部都看过“新民主主义论”。二、三、四年级看过的也占绝大多数。过去图书馆里小说是出借最多的书，现在让位给了有关解放军的小册子。同学们自己赶印了平津前线司令部的“约法八章”“人民解放战争两周年总结”等等。可是大家仍都感到资料太少了，许多同学开了学习座谈会，在不时传来稀疏的炮声中，自发掀起了一个学习的热潮。

燕京只停了两天课就复了课，清华原定二十日复课，可是十九日下午，正在大家吃晚饭的时候，一架蒋介石派来的美国制造的飞机在美丽的清华园上空盘旋了很久。分五次投下了十颗大炸弹。万分徼幸的是这十颗炸弹只炸倒了一颗树。这十颗炸弹的火光却把蒋介石最狰狞的面目完全暴露在同学面前了，也使同学们和解放军的感情联系得更紧密了。

高潮

解放军的同志来到校内正式讲过话，同学们印象是艰苦朴素，能武也能文，情绪是安定了。可是，北平城什么时候打开？大家贪婪地听着无线电收音机的每一条消息，拥挤在“民主墙”和各处告示牌前看油印新闻。

十二月廿八日因为城内敌人有突围的象征，解放军工作团两个同志到两校来动员大家准备入城帮助做工作，两个同志中的一个，是清华八级的校友高棠同志。两个学校，简直是名符其实的沸腾了！清华留在校中的一千八百多同学，绝大多数自愿报名参加，燕京六百同学的情况也一样。为了工作，需要组织起来（平时自治会的机构不适合于进城工作活动），两校都组成了“迎委会”（清华称为“迎接解放人民服务委员会”，燕京称为“迎接解放行动委员会”），下面编了大中小队，另外还有以剧团歌咏队为基础编成的艺术工作大队。还要编宣传手册、印传单，做旗帜、排剧本、练歌子、各方的联络，伙食的准备，……大家忙到半夜才睡觉。可是，这次敌人却没有跑出来，大家准备的时间却充裕了些，许多小队就到附近的青龙桥、海甸、蓝靛厂：去宣传天津解放和毛主席时局声明，到石景山三家店去给工人演戏，和解放军联欢，为了入城宣传能更有效果，大家在校内先作了“讲演比赛”看谁最能用群众的语言来说明群众最急于了解的问题。除了工作，还有要组织全校同学的政策理论学习，各系各级不断举行座谈会，方式是多种多样的，大家把各种思想顾虑都谈了出来，有人关心能否毕业，和毕业后的出路怎样，有的提出如何改造思想，有人问为人民服务与为工农服务有何关系？有人提出讨论“改造清华园”，有的在讨论学制如何改革，而且拟订出了具体的方案，……不过，因为学习的热情太高，而且大家都是文化水平较高的大学生，特别希望把学习内容更提高一步，能来一个有系统的从理论上深入一步的学习，把各种政策原则，能从思想上和从哲学、经济学、政治学等理论方面给以分析阐明，这个要求自然是很对的。只是因为太忙，解放军的工作同志忙着准备进城的工作，一时难以照顾到。但是，从这些要求和问题上，透露出同学们在接触到人民军队的短短时间之后，已经萌芽出改造自己的要求了。

这个改造自己的萌芽要求，已初步朝着结合工农的方向联系起来，有些同学响应了迎委会的号召到清河制呢厂，到石景山发电厂做工人教育工作了。更多的人，去到附近乡村访问和调查，还有很多同学，想要离开学校直接参加解放军和人民民主政权的各种工作。而且自从正式接管以后一月十五日起，清华同学改吃小米饭，没有任何的怨言，大家认为降低生活水平，是完全应该的，更是走向人民大学的一个实际锻炼。

迅速的转变

可惊异的是：在看到人民解放军的纪律好，作风艰苦，看了毛主席“新民主主义论”以后，好多以前只是用功念书不问世事的，或者虽问世事，而是认为“公说公有理，婆说婆有理”的同学，就迅速变得相信革命一定会胜利。有一位住在静齐的女同学，她原来相信国民党所宣传的共产党来了乱杀人和“配给丈夫”的一些神话。这次她说：“幸而我没有回天津去避难，不然可真要成了落伍者了！”她记下了解放军一些同志的发言，准备回家去好讲给家里人听。有一个机械系的同学，积极在看进步的理论书，他不断告诉人：“工学院功课太重是不对的，课外书没法看，而课外书实在重要！”一些过去穿得漂亮，每天玩玩摄影，听听无线电的同学，生活朴素起来了，认真学文件，觉得“为人民服务”实在对。不少工商业家子弟写信给他爸爸，叫他放心经营，不少地主子弟表示他们对土地改革已能从思想接受。燕京一个同学，看到刚参加解放军一两个月的原先的同学，现在，穿着大兵衣吃着小米饭，他说：人家参加解放军一个月就变得这么好。普遍的呼声，是要在新社会中工作，要充实自己。绝大多数同学在看了解放军文工团演出“血泪仇”之后，惊叹于“土里土气”的工农队伍艺术水平实在高，以后部队文工团演戏拥挤不堪。一位教授要求“血泪仇”应该重演一次。他说：“清华燕京很多人就不了解社会上有着这种压迫，这个戏太有用了！”

这许多同学中不少人表示，怀疑共产党胜利以后会不会像过去历次假革命者一样腐化变了质，他们由于对共产党知道还不深，而且没有了解理论与实践相结合，密切联系人民群众与自我批评，就是共产党永远年青的保证，但是这种怀疑里充满了关怀与担心，他们是被历史的苦难磨折得太久了，惟恐这个骤然出现的光明又会逝去，这种关切之情是十分可贵的。自然，他们还有许多问题，也急待解决，例如：新社会里的干部使用制度与个性发挥有无矛盾？中国革命为什么非无产阶级领导不能胜利？将来转向社会主义社会能够不流血吗？……疑问还很多，但是，不管这些问题的解决尚待多少时间，可是他们的绝大多数都赞成新民主主义，赞成为人民服务，认为共产党好，领导得对。

只要你看到两校同学，不只是原先关心政治的，而且是原先不关心政治，大量地，在短短一个月内迅速地表现了对革命力量，人民力量的热烈关怀，并卷入了工作与学习的热潮，你就会觉得你确是处在一个伟大的历史时代中了。

注：笔者写这篇通讯时，同学们正积极筹备入城工作，解放军尚未进入北平城，所以关于两校同学在进城工作中的热烈画图，此文只好暂缺。